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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玄素抬头朝神殿的穹顶望去,那里有一个被天雷击穿的洞口,不得不说,这道天雷的控制当真是细致入微,天雷有多粗,洞口就有多大,没有半点力量逸散。
一束血色月光从这个洞口照了下来,其中有血影生出,却又不能离开月光照耀的范围进入没被月光照到的地方,就像被困在牢笼之中。
没能杀死泉,齐玄素谈不上如何遗憾,对于齐玄素而言,结果大于过程,他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杀人,更多是为了自保,现在泉狼狈逃走,齐玄素没伤分毫,结果达成。
他更不会在意泉是不是骗了他,刚才说白了就是两个充满戒备和算计的陌生人在互相试探之后大打出手而已,与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完全交底,那是小孩子都不会做的事情,要不怎么说江湖充满了尔虞我诈?而且这种诡诈比起庙堂更为直白和血腥,撕去了一切温情面纱。
久在庙堂之人,或者说久在太平世道之人,比如花圃道士,总会过分强调程序、规矩、道德,这些当然是正确的,可也不能忘了,之所以会有程序、规矩、道德,是要以暴力为基础的。
没有暴力维持,这些全都是空的。
或者换一个角度来看,规矩、程序、道德其实是对暴力威慑的一种装饰。越是文明,装饰就越是精美繁杂,越是野蛮,越是简陋,甚至不屑于掩饰。
在这种脱离了文明世界的无人区域,就属于没有任何掩饰。
那就只有暴力说话。
难道齐玄素还要谴责泉吗,跟泉讲一讲规矩和程序?然后抓住泉的言语漏洞或者道德瑕疵大肆抨击?这不是道府议事,没有道门的强大暴力基础作为支撑,没有任何意义。
有些时候,花圃道士会极度追究道德、规矩、程序的合理性,遇到某些问题的时候,会反复且极端地追求道德、规矩、程序的正确性。
要杀人,不能是自己不讲道理,而是因为被杀之人有罪。就算是复仇,也不能快意恩仇,必须抓住仇人的一个道德污点,在道德大义的牌坊下,站在道德高地上,对仇人进行审判。
必须道德完美,必须合乎正确的价值观念,没有瑕疵。
说得好听一点,杀人还要诛心,并非道德崇高,更多是通过指责别人的“缺德”、“失德”来满足道德上的优越感。
说得难听一些,善用规矩之人也被规矩所规训,浸润在等级制度里不能自拔,对上不能逾越半分,牢记自己的位置,哪怕是自己的孩子,也得嫡庶之分,务必分得清清楚楚,不能半点混淆和逾越,并以此为荣。
这恰恰证明了道门对花圃道士的规训太高了,规训在本质上是一种奖惩机制,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花圃道士难以逃离规训也意味着花圃道士可以在道门框架体系的规训中获益更大,所以他们会自发地维护这个框架体系。
不过事情要分两面来看,道德和规矩既是禁锢,也是保护,间接说明了花圃道士在暴力上面的弱势,必须通过规则来获得保护。
野道士喜欢强者通吃、绝对暴力,讨厌繁文缛节的束缚。花圃道士喜欢正义、道理、规矩等文明产物去压制暴力。不言而喻,两者都喜欢更有利于自己生存的世界。
道门高层不属于野道士,也不属于花圃道士,他们是规矩和道德的制定者。
齐玄素当然认可这一点,在道门的体系框架下,必须这么做才行,不遵守程序,不符合道德,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他在道门框架下处处用规矩说话,没有任何逾越,近乎于苦行僧。
可一旦离开了道门的框架体系,这一套还能否行得通,就很难说了。
如果天下处处文明,那么道门何必自诩文明?
不那么文明的地方,道德规矩的约束力可想而知。
齐玄素没有道德洁癖,在七娘的影响下,他在本质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规矩有利,他就按照规矩行事,没有半点逾越。暴力有利,他就直接使用暴力,甚至不介意打破规矩。
所以齐玄素始终是个半黑半白的人,黑白两面,如阴阳双鱼,是黑是白取决于怎么样的外部环境。齐玄素既可以是那个光辉万丈的齐首席,也可以是藏于暗中